傅廷眼见着她身形晃了晃,疾步上前托住她手肘。掌心传来的寒意让他心口发紧,又毒发了吗?他指节不自觉扣紧:“阿梨?你怎么了?”
“我……”棠梨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扯出个虚浮的笑,“我没事,只是被惊到了,是怎样的母亲连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也舍得……?”话尾哽在她喉间,她别开脸望向窗外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
“你当每个父母都是慈爱的,每个孩子都被爱着?”包包的语调忽然轻得像叹息,“深宅大院里那些夫人为了夺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穷人家活不下去时,还能易子而食呢!这些戏文里不是都唱过么?”
山风卷进了窗子,远处传来老鸹沙哑的啼叫。
“像我们这群要饭的小伙伴,哪个不是被亲爹娘扔掉的。你猜我爹娘是怎么扔的我?”包包的语调突然尖锐起来。
“那年娘刚生了对龙凤胎,家里养不起四个娃。他们舍不得扔大哥,也舍不得扔刚落地的小弟小妹。就哄我说要去有钱亲戚家,能穿新衣裳吃好东西。我才六岁,傻乎乎跟着爹出门。临走时娘搂着我哭,塞给我几个铜板,又被爹一把抢了回去……“包包的语速越来越快,说到最后几个字突然卡住,狠狠吸了下鼻子。
“后来爹带着我走啊走,走到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他说要去解手,让我在原地等着。我就这么等啊……等啊,等到天黑透了。”包包抹了一把眼眶,“我至今记得,爹走的时候,连……连头都没回过一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棠梨感觉胸口发闷,抬手抚上了包包的发顶:“那你怎么流落到灵泉村的?”
“我当时又怕又饿,躲进人家稻田的草垛里熬过第一夜。第二天还是没等到人,想回家认不得路……”
他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后来么,就跟着野狗抢食,追着人讨吃的,讨着讨着也不知咋的就到这处了。灵泉村常有善男信女来上香,容易讨到吃食和铜板。遇着小气的不肯给,冲他们喊句'给钱就能求得男娃,不给的话求菩萨喝泉水也不灵’,也总能讨到,就这么……活下来了。”最后几个字越说越轻,听不真切。
棠梨初次见到小乞丐时,他正是用同样的伎俩试图讹诈她。她伸手轻叩他额头:“以后别这样了,遇着个狠角色,会栽跟头。”
包包一扫刚才的忧伤神色,缩着脖子笑,一溜烟跑出丈远才回头喊:“晓得的,我向来只挑面善的下手!凶神恶煞的主儿躲都来不及,要不早叫人打瘸腿了,哪能遇见姐姐这样的活菩萨!”
棠梨望着小乞丐走远,一声不吭地走出了院子,似失了魂般来到那棵老梨树下,看着梨树发呆。
傅廷一直没有言语,只是跟在她身后。看着那个总是挺拔倔强的背影此刻显出伶仃的轮廓,随即又看她在树根处蜷成小小一团。
他知道阿梨把念想都系在身世上。虽然她未宣之于口,他却能察觉她心底藏着对骨血亲缘的执念。寻常女儿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于她竟成午夜辗转的妄念,这般蚀骨牵念,终是催得她跋涉千里也要来寻个分明。
或许她曾自欺是双亲失手遗落的掌上明珠,可蛛丝马迹终汇成川——那被刻意抛却的真相,早漫过自缚的茧。
见她单薄肩脊微微发颤,纵有千般慰语亦觉徒劳。他悄然移步至她的身影里,让二人身影叠作一处。惟愿她回眸时,能瞥见她身后还有一人始终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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