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人猎事件后,北杗马场的氛围发生了微妙转变。
那日傍晚,刘蜂破天荒置办了酒肉犒劳众人。他推说突发急病告假,未能与兄弟们同甘共苦。席间反复强调若早知贵人们要玩“猎人”的把戏,便是拼着挨板子也要劝阻的。马场伙计们带着满身淤青默默吞咽酒肉,面上应和着,眼神却透着疏离。
自此众人对刘蜂的恭敬便只剩了表面功夫,倒是陈舟的处境在悄然改变。那日围猎场上,当纨绔子弟们嬉笑着把伙计们当牲口驱赶时,唯有这个年轻人始终与众人共进退。好几个被逼到绝处的伙计,都是被他从木箭下拽回来的。
最耐人寻味的是刘大的转变。作为刘蜂的远房侄儿,他往日总像尾巴似的跟着管事献殷勤,自陈舟来到马场,惯会察言观色的他没少给陈舟下绊子。
可那天刘蜂跑得无影无踪,没有提前跟他透露半个字。他险些被削尖的木箭射中要害,生死关头竟是陈舟扑过来让他避开箭矢。
这马屁精虽是个见风使舵的,经此一事,心里却透亮:自己巴结讨好这么久,刘蜂却从未将他当亲族看待,也永远无法成为他真正的心腹。倒是这位身份成谜的东家,明知自己素日作对仍在关键时候出手相救,是个地道人。自此他表面上依旧巴结刘蜂,暗地里却已把陈舟当作了主心骨。
他开始将之前刘蜂刻意隐瞒的事情,装作不经意地透露给陈舟。
“哦?你怎么知道有两本账?”陈舟脸上不动声色,恰到好处地露出些许惊讶。他听傅廷提过那几家铁匠铺可能与马场有些不干净的牵扯之事,仔细核查过所有账目却未发现异常,暗中搜寻过是否存在其他账本也毫无收获。
刘大摇头:“这只是我的猜测。”
他突然压低声音:“场子里的账务都是刘管事亲自打理的。我因为读过几年书又在老家县城的铺子里做过几年账房,平时刘管事忙不过来时,会让我帮着记些简单账目,不过必须在他眼皮底下。”
刘大抓了抓后颈:“有次东边镇子的铁匠铺送来马鞍马掌,那天晚上我找刘管事有事,撞见他在记账。他一见我就变了脸色,立刻把我撵走。后来我记账时突然想起这这茬,趁他不注意,特意翻看那天的账本,结果发现和他当晚记的完全不同。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是用朱砂笔在记账,可账本上显示的却是墨笔字迹。”
说到此处,刘大神色紧张地走到窗边张望外面,确认四周无人偷听,才回到陈舟身边压低声音道:“我怀疑刘管事私吞马场银钱,做了假账糊弄柳大人。”
陈舟拍了拍刘大肩头:“没证据的事别瞎猜,当心祸从口出。”
刘大干笑两声:“你说得是,我也就是突然想起这茬儿,知道陈东家您光明磊落才多说了几句。换作旁人,我半个字都不会往外吐。”
陈舟含笑点头,随手从自己身上摘下一个钱袋抛给刘大:“我刚来不久,许多规矩还不清楚,往后还要仰仗各位。这点心意拿去和弟兄们喝杯水酒,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
刘大嘴上说着客套推辞的话,手里却悄悄掂了掂钱袋,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暗下决心以后要好好跟着这位新东家,虽然是个架空东家,但却是柳大人亲派,也定比他们这些人身份要高。
他在刘蜂手下当差这些年,日日奉承讨好这位远房表亲,指望能得些照应,可那铁公鸡连个铜板都没多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