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封箱戏里的投名状
每年腊月廿四的封箱戏,既是年终盛宴,也是清理门户的刑场。汪桂芬唱《文昭关》时,故意将“一轮明月”的“月”字拔高八度。琴师孙佐臣若跟不上调门,翌年便得卷铺盖走人。那年孙佐臣咬牙将胡琴蟒皮崩裂,硬是奏出裂帛之音,从此得了“胡琴圣手”的名号。
更惊心动魄的是“打炮戏”。新角儿登台前三日,戏班会在台角暗埋火药。若唱到高腔处不能震响火药,便算不得“响档”。孟小冬初登上海舞台时,唱《搜孤救孤》的“白虎大堂”一句,声震屋瓦引燃火药,火光照亮她额角的细汗——那捧场的喝彩声里,半数是给真功夫,半数是给火药面子。
五、祖师爷前的胭脂劫
田际云执掌玉成班时,立下铁规:旦角上妆前,需往祖师爷香炉插三炷香。某坤伶为显虔诚,将香插得笔直如线。田老板却命人拔了香:“旦角的香要‘凤点头’,三炷香歪斜有致,方显女儿风情。”后来荀慧生插香时故意将香灰弹入胭脂,点眉时唱起《玉堂春》,从此“白牡丹”的名号传遍京津。
最凄艳的当属阮玲玉的拜师礼。她非科班出身,求马连良收徒时,在祖师爷像前连饮七杯白酒。饮到第四杯时,马老板将酒杯换成茶盏:“戏是七分疯魔三分醒,你既过了疯魔关,且留三分清醒学玩意儿。”可惜这份清醒,终是敌不过红尘万丈。
结语
广和楼的戏台拆了又建,祖师爷的香火却从未断绝。程长庚说“戏比天大”,可这“天”早被梨园行的规矩分成九重。王瑶卿晚年抚摸戏箱,对梅兰芳叹道:“你当这些锁头锁的是行头?锁的是几百年来,那些不够疯魔的魂灵。”
如今再听《夜深沉》的鼓点,恍惚看见杨小楼扎靠登台的背影。原来所谓门槛,不在那三十丈水袖里,而在祖师爷像前叩首时,额头沾上的香灰——经年的香灰积得厚了,便成了梨园子弟的金身。恰如《牡丹亭》所唱:“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只不过这三生路,得用九十九道门槛的伤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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