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白幡两相宜,哭嫁笑丧总成戏。
金银耗尽求体面,谁解其中不得已?
一、红妆十里血泪路
《金瓶梅》中李瓶儿出殡那日,清河县纸钱漫天。
六十四杠的楠木棺材前,十二对童男童女执幡哭丧,暗地里却是西门庆从人牙子处买来的孤儿。街坊赞叹“好大排场”,却不知抬棺的杠夫连夜暴毙三人——为凑“八八六十四人”的吉数,管家硬逼病汉上阵。
张竹坡评此场景:“丧礼之奢,杀人甚于刀刃。”那些披麻戴孝的哭嚎声、浩浩荡荡的送葬队,实为吃人礼教的狂欢节。正如李贽所言:“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当仪式异化为面子工程,红白事便成了吸髓敲骨的饕餮宴。
奢华丧仪是程序正义掩盖实质剥削的典型。西门庆通过遵守“六十四杠”“童男童女”等丧礼程序,将人口买卖、劳工压榨合理化。抬棺暴毙的杠夫,恰似被礼教吞噬的祭品。这种模式在现代社会演变为天价彩礼、豪华婚礼——用“传统习俗”之名,行利益掠夺之实。《礼记》早有警示:“丧具称家之有无。”当仪式超越实际承受力,便是灾难之始。
二、合卺酒中的卖身契
《儒林外史》中严监生嫁女,妆奁铺满三条街。
红木箱里塞满石头充数,唯有最上层摆着鎏金首饰。新娘上轿前,母亲含泪耳语:“这些虚礼是做给外人看的,你到婆家箱笼切莫当众开启。”洞房夜,新郎发现真相后拳脚相加,新娘却只能对镜补粉:“夫君息怒,明日回门还需扮恩爱。”
吴敬梓借范进之口讥讽:“婚姻论财,夷虏之道。”那些三书六礼的繁文缛节,实为买卖婚姻的遮羞布。正如《颜氏家训》所斥:“卖女纳财,买妇输绢,比量父祖,计较锱铢。”当婚仪沦为交易,合卺酒便成了人血酿的苦酒。
婚礼程序在此异化为债务转移工具。严监生用虚假嫁妆完成“面子工程”,实则将经济危机转嫁女儿。这种“仪式性欺诈”在现代婚恋中表现为房车要求、学历包装——用形式完整掩盖实质空洞。王符在《潜夫论》中早已点破:“富贵嫁娶,车軿各十,此非太平事也。”当爱情沦为待价而沽的商品,再隆重的婚礼也不过是人口买卖的戏台。
三、哭丧调里的生意经
洛阳城郊的丧事棚中,职业哭丧妇王三娘正抹着姜汁催泪。
她边哭边数:“我的亲爹啊,你怎舍得抛下十亩水田三头牛……”孝子急忙塞过红包,她才改口哭道:“留下仁义传家久”。棚外,阴阳先生与棺材铺掌柜对账:“这场丧事抽三成,哭词要加两句‘福寿全归’。”
白居易《秦中吟》曾写:“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千年后,丧葬产业链更加精密:哭丧词明码标价,挽联内容按字收费,连纸扎iPhone都要分“最新款”。元好问叹“眼处心生句自神”,如今却是“钱到哀辞自然真”。
职业化丧仪是情感商品化的极致表现。通过制定标准哭词(福寿全归)、规范流程(三成抽佣),生死大事被异化为流水线生产。王三娘的数田哭丧,暴露仪式背后的利益算计。这种现象对应现代社会的“情感消费”:代客扫墓、租赁伴娘等服务,用标准化流程消解真情实感。正如庄子所言:“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当仪式失去真心,便是徒具形骸的傀儡戏。
四、冥婚礼帖上的活人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