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年,时降停已经为罪恶浸透了全身。
他年纪尚小,却早已看透了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
他跟着王伍德出入各种阴暗的场合,目睹过太多血腥与肮脏。
他学会了对权贵卑躬屈膝,也曾短暂地得意忘形,甚至为了讨一个笑脸而谄媚逢迎。
他不是什么完美的人——擦鞋、端茶、挨骂、备受唾弃,他全都经历过。
而这一切,都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江余面前那副“温柔体贴”的假面之下。
肮脏的、不堪的、是伪装的体面人——永远不敢撕开的伤疤。
他以为自己早已坠入深渊,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从待宰的羔羊,变成了可以主宰他人命运的屠刀。
——多可笑啊。
直到他去了江家外公的山庄。
回来后,他终于明白,自己永远都只是羔羊。哪怕成了罪恶的刀刃,也逃不过被切割的命运。
他想活下去。
于是,他偷偷找到江家夫妇的邮箱,拉着江余一起画手抄报。每次出院,他都会花光几乎所有的积蓄,把那些稚嫩的画作寄出去。
站在邮局门口,他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希望被看见。
希望有光。
可光还没来,黑暗却先一步吞噬了他。
那天,时降停拿着名单去院长办公室汇报人员情况,却在门口听到了里面毫无顾忌的谈话。
王伍德和另一个老师正喝着昂贵的茶,愁眉苦脸。
“最近生意不好做啊……”
“是不是上面放弃我们了?这么久没交易,他们随时能撇清关系!”
王伍德阴沉着脸:“得准备好钱,随时弃院跑路,去国外。”
时降停眯了眯眼——果然,生意不好,他们要逃了。
那他呢?江余呢?
其他孩子怎么办?
他正思索着之后该怎么谋生时,忽然听到那个老师犹豫地问:“那……时降停带不带?那孩子挺机灵,说不定有用。”
王伍德冷笑一声,茶盏重重一放。
“带他?你养?”
“这种孩子,知道得太多,又不老实……”
他顿了顿,声音冰冷。
“他必须死在山里。”
时降停站在门外,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被轻易地敲定了结局。
时降停无力改变这一切,就像翻阅一本仓促合上的书——故事还未写完,扉页却已烙下“终章”。
他累了。
站在庭院中央,四顾茫然。最终,他踏上那条唯一的归途:一条通向死亡的、被暴雨吞没的路。
雨幕森然,砸在他的肩上。发丝湿透,黏在苍白如纸的脸侧。他的轮廓在雨水中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
就在这时,归途分出了一条岔道。
小路的尽头,站着焦急撑伞的江余。
他飞奔而来,踩碎满地水光,一把将时降停搂进怀里。“我找了你多久!淋雨生病怎么办?”话音未落,却被对方更用力地回抱住。
伞被猛地掀开,摔进雨中。
“阿余……陪我淋一场吧。”
雨水倾泻而下,像要冲刷尽所有阴霾。两具身躯紧贴着,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交融。
时降停忽然感到一阵尖锐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