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七年深秋,南京秦淮河的画舫上,十娘正对着铜镜描眉。窗外飘来桂花甜腻的香气,混着脂粉味和丝竹声,织成一张奢靡的网。她鬓边的金步摇随着船身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十三岁初入青楼时,老鸨十娘娘说的那句话:"姑娘生得这般标致,将来定是我们教坊司的摇钱树。"
"十娘姐,李公子来了!"丫鬟春桃掀开帘子,眼睛笑得弯成月牙。十娘手一抖,胭脂抹歪了半寸。镜中映出个青衫公子,眉骨高耸如剑,眼尾却带着三分书卷气的温柔。
李甲是浙江盐商之子,来南京国子监读书已有半年。自上月在勾栏听十娘唱《牡丹亭》后,竟把盘缠都花在了这画舫上。此刻他握着十娘的手,掌心沁出薄汗:"明日我便去求父亲允婚,哪怕散尽家财,也要为你赎身。"
十娘低头绣着鸳鸯帕,针脚细密如心事:"公子可知,这教坊司的红牌姑娘,赎身费要三百两纹银?"话音未落,船外传来十娘娘的尖笑:"李公子若真有诚意,老身倒可以打个折扣......"
当晚十娘将李甲送出舱门,看着他踉跄消失在夜色中,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十六岁的她被卖进妓院,十娘娘用藤条抽得她遍体鳞伤:"哭什么?你值五百两银子呢!"
三个月后,李甲果然凑齐了赎银。当十娘娘点数银票时,十娘抱着雕花檀木宝箱上了岸。箱中装着她八年来攒下的首饰细软,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卖身契——那是她用初夜换来的自由。
"以后我就是李夫人了。"十娘对着铜镜簪花,却见镜中之人眼尾泛红。春桃抱着包袱进来:"小姐,李公子在码头等您呢。"
船行至瓜州渡口,遇上了大商人孙富。此人久闻十娘艳名,特意设宴相邀。酒过三巡,孙富忽然压低声音:"李公子,我愿以千金换十娘姑娘,如何?"
李甲手中酒杯一颤,酒液泼湿了衣襟。他想起父亲的家法,想起同窗的嘲笑,想起这三个月来为凑赎银借的高利贷......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十娘的百宝箱上。
是夜,十娘独坐船头,望着一江碎银般的月光。李甲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颈间:"十娘,孙家愿意出......"
"我都听见了。"十娘转身,将宝箱打开。月光下,夜明珠、翡翠镯、珊瑚簪依次闪过,最后露出底层的金盒。"这里面是我攒的首饰,足够你还账。"她取出一支玉簪,"这支是你第一次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