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人毁了尸身。”当晚,隔壁卖豆腐的王老汉偷偷告诉他,“那李衙役三年前便盯上了阮家姑娘,听说她死后,还常来井边念叨。如今要拆庵,怕是怕她的鬼魂作祟。”柳生这才想起,阮姑娘曾说父亲坠井,如今看来,只怕另有隐情。他摸着井中捞起的青衫,袖口的猩红里子已褪成浅红,像是被人用刀划过,布料上还有几处焦痕,分明是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元宵节那晚,柳生抱着从义庄偷来的阮姑娘的骸骨,跪在秋屏庵的残垣前。月光照着白骨上的刀伤,他忽然想起王老汉的话:“阮家父女是从徽州来的,带着不少银子,说是要给姑娘找婆家。后来听说阮老爹坠了井,银子也没了下落。”柳生颤抖着抚摸那截指骨,指节处有明显的断裂痕迹,分明是被人掰断的——这哪里是意外,分明是谋财害命!
“砚秋……”微弱的声音从白骨间传来,阮姑娘的虚影渐渐凝聚,比往日还要透明几分,“别查了,李衙役如今已是典史,上头有人……”柳生握住她的手,只觉得掌心一空,她的手指竟穿过了他的掌心:“我不怕,你忘了我读的《洗冤集录》?明日就去府衙击鼓,我不信这天下没有王法!”
第二日,柳生带着骸骨和状纸,在府衙外跪了三个时辰,终于见到了新知府。那知府姓陈,刚从京里调来,最恨贪官污吏。开棺验尸时,柳生亲眼看见阮老爹的头骨上有一道凹痕,分明是被人用重物击打所致。而李典史此时已吓得面如土色,供出当年见财起意,推阮老爹坠井,又想强占阮姑娘,不想她激烈反抗,竟被他失手打死,抛尸井中,还谎称是意外。
“对不起……”公堂上,阮姑娘的虚影跪在父亲的骸骨旁,“女儿没能保护好您……”柳生看着她渐渐消散的身影,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在庵里写字,歪歪扭扭的“父”字,如今却再也写不了了。知府当堂判李典史斩立决,抄没家产给柳生作养赡之资,可柳生却盯着地上的月光,那里还有一片青衫的碎屑,被风一吹,便散了。
清明那日,柳生带着纸钱来到秋屏庵遗址。废墟上已长出新草,井边的蓝花又开了。他刚烧完纸钱,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笑:“公子怎的穿得这般齐整?莫不是要去赴考?”转身便见阮姑娘站在月光里,身上的青衫干干净净,领口的竹纹绣得精致,竟比她生前所做的还要好看。
“你……”柳生不敢置信地伸手,触到一片温凉,却不是虚无,“不是去了黄泉?”阮姑娘笑着摇头,从袖中取出半枚玉佩:“那日在公堂,父亲的魂魄托梦给我,说我阳寿未尽,当年被李贼打死时,尚有一口气在,只是被埋得急,竟成了枉死鬼。如今沉冤得雪,阎王便许我还阳。”说着将玉佩凑到柳生面前,断口处竟与他自幼佩戴的半枚相合,“原来,我们幼时曾定过娃娃亲,只是后来我家搬去徽州,便断了联系。”
柳生摸着玉佩上的“秋”字,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曾说,幼时定过一门亲,女方姓阮,住在西泠桥畔。原来命运的红线,早在多年前便已系上,只是被人间的黑雾遮掩,如今才得见天日。阮姑娘望着重建的秋屏庵地基,忽然牵起他的手:“听说新庵要盖三层,第一层供观音,第二层做书斋,第三层嘛……”她的脸在月光下泛着红晕,“要做我们的新房。”
次年春分,秋屏庵重修落成。柳生穿着阮姑娘亲手绣的状元袍,牵着她的手走过青石板路。新娘头上的盖头绣着并蒂莲,正是当年她未完成的那半枝。拜堂时,柳生忽然看见供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曳,仿佛有两个虚影在微笑——那是阮老爹和他的母亲,在天上看着这对历经磨难的有情人,终于修成正果。
如今的秋屏庵里,常有书生们来拜祭,说这里的魁星特别灵验。只有柳生和阮氏知道,真正灵验的,是人间的善恶有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执念,像那井边的蓝花,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总会在春天重新绽放。而他们的故事,也像那卷《耳谈》里的旧话,被过往的行人传开,成了西泠桥畔最动人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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