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蹲下身仔细查看,忽然皱起眉头:“这爪痕虽深,却有蹊跷。若真是蛟龙所抓,受力点应均匀分布,可这些痕迹左边深右边浅,倒像是有人用利器刻意为之。”
此言一出,百姓们顿时炸开了锅。有人说周明远是书呆子,不懂蛟龙的厉害;有人却若有所思,小声嘀咕:“难道真有人假扮蛟龙,故意捣乱?”
陆明轩却觉得这说法有理。若真有人借蛟龙之名制造恐慌,背后必有图谋。他当即下令,让衙役暗中调查近期可疑人物,同时让周明远在江边设立观测点,记录水位和水流数据。
接下来的几日,临江县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水生跟着周明远学测水位,渐渐对水利产生了兴趣。这日傍晚,他正在芦苇荡里插标杆,忽然听见深处传来窸窣声响。借着月光望去,只见一个黑影正在搬动石头,露出个洞口。
水生屏住呼吸,悄悄靠近。洞口约有三尺高,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明天就是七月十五,龙王爷的祭日,这次一定要让百姓见识见识蛟龙的厉害,多捐些香火钱。”
“放心吧,”另一个声音带着笑意,“那木龙的爪子是我用刀刻的,那帮愚民哪里分得清真假。等今晚把‘龙鳞’撒到江里,明天再弄个‘龙现身’,还怕他们不乖乖掏钱?”
水生听得心惊,原来真有人假扮蛟龙,借此敛财!他悄悄退回,转身就往县衙跑,不想脚下一滑,踩断了一根芦苇。洞里的人听见动静,立刻追了出来。
好在水生熟悉地形,在芦苇荡里左躲右闪,终于摆脱了追兵。赶到县衙时,他已是气喘吁吁,将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陆明轩。
“果然有猫腻!”陆明轩一拍桌子,“周公子,咱们今晚就去会会这些‘蛟龙’。”
三更时分,月黑风高。陆明轩带着衙役埋伏在江边,只见三个黑影抬着个巨大的竹筏,筏上绑着用青漆刷过的牛皮,远远看去,竟真似蛟龙的鳞片。他们将竹筏推入江中,正要点燃火把,忽听得一声大喝:“大胆贼子,竟敢假扮蛟龙,祸害百姓!”
黑影们吓了一跳,刚要逃跑,就被衙役们团团围住。一番审问,才知道为首的竟是县东的恶霸张贵。这张贵早年靠走私食盐发家,近年来见百姓因水患困苦,便想出假扮蛟龙的主意,先是破坏祭江木龙,制造蛟龙发怒的假象,再趁百姓恐慌时,以“捐香火钱保平安”为名,大肆敛财。
真相大白,百姓们既愤怒又羞愧。陆明轩当众严惩了张贵等人,又命人将收缴的香火钱全部退还给百姓。可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心里犯嘀咕:“那江面的漩涡、血色的江水,又该如何解释?”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陆明轩和周明远。他们决定顺江而上,探查水患的真正原因。临走前,陆明轩留下告示,承诺若三个月内治不好水患,便自请罢官。
一行人走了七日,来到上游的铜官山。只见山上树木稀少,岩石裸露,一场小雨过后,泥沙混着石子倾泻而下,汇入江中。周明远蹲在山脚下,抓起一把泥土:“大人你看,植被破坏至此,每逢暴雨,必然水土流失,河道怎能不淤塞?”
陆明轩恍然大悟。原来真正的“蛟龙”,是这被破坏的山林。他当即决定,在铜官山推行植树造林,禁止乱砍滥伐,同时疏通下游河道,修建堤坝。
回到临江县,陆明轩带着百姓们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水生也跟着周明远学习水利知识,成了得力助手。陈老汉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想起逝去的妻子,忽然叹了口气:“原来这蛟龙不是在江里,是在人心里啊。”
三个月后,一场暴雨如期而至。陆明轩站在新修的堤坝上,看着江水在堤内奔腾,却再未漫过岸边。百姓们站在青石桥上,望着渐渐退去的雨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年冬至,临江县百姓自发组织了一场“谢江祭”。这次没有木龙,没有三牲,只有一筐筐刚摘的橘子、新烤的麦饼,还有一捆捆翠绿的树苗。陈老汉带着水生,将树苗种在江边,看着寒风吹过,树苗轻轻摇晃,仿佛在向江水诉说着什么。
多年后,当人们再谈起嘉靖年间的蛟龙作祟,总会说:“哪有什么蛟龙,有的是人心不足,有的是山河破碎。如今树茂江清,蛟龙自然也就没了踪影。”而那关于蛟龙的传说,也渐渐成了老人们哄孩子的故事,唯有江边的绿树,年复一年,守护着这片土地。
江水悠悠,时光流转。陆明轩离任时,百姓们送了他一幅画,画中扬子江碧波荡漾,江岸绿树成荫,一只青鸾停在枝头,而非传说中的蛟龙。或许在百姓心里,真正能带来平安的,从来不是对妖邪的畏惧,而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
直到今天,临江县的老人们说起那段往事,仍会指着江边的老树:“看,那是当年陆大老爷带着咱们种的。蛟龙啊,就藏在这些树的根须里,藏在每一滴清澈的江水里,看着咱们呢。”话语间,既有对过去的感慨,也有对现在的珍惜,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许。毕竟,当人们学会敬畏自然、爱护山河,再可怕的传说,也终将成为历史的尘埃,而真正的平安,才会永远驻留在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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