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民间志

明朝那些事43《七修巷里话春秋》(2 / 2)

前厅里站着三个差役,领头的手里举着榜文:“奉提学使大人令,查禁‘伪学邪说’,凡藏有王守仁、李贽等人着作者,一概焚毁!”他一眼看见柳文焕腰间的玉佩,上头刻着“南京国子监”字样,语气稍缓:“这位公子,你可曾见过有人私藏禁书?”

柳文焕正欲答话,忽闻后巷传来惊呼。一个差役拎着沈归愚的衣领进来,老人怀中的《王文成公全书》掉在地上,封皮翻开,露出里头夹着的《焚椒录》。领头差役脸色骤变:“好啊,不仅藏伪学之书,还有辽国萧观音的诗词,这可是通敌之罪!”

沈归愚突然挣脱差役,扑向那本《梦溪笔谈》:“这是先人留下的心血,求各位大爷高抬贵手!”差役一脚将他踹倒,火盆被踢翻,炭火星子溅在书箱上,瞬间腾起火苗。柳文焕眼睁睁看着宋刻本在火中卷曲,沈归愚突然冲过去,从火里抢出半片纸页,却被差役一棍打在手上,焦纸落在他衣襟上,烧出个洞。

“把人带回去!”领头差役一声令下,差役们拖着沈归愚往外走。柳文焕忽然瞥见墙角的竹篓里藏着个布包,露出半截书角,正是他遍寻不着的《东京梦华录》残卷。他心一横,弯腰捡起炭块,在墙上写下两句诗:“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这是唐诗人章碣的《焚书坑》,却在此时应景得刺目。

差役们回头看见,立刻揪住他的衣领:“好哇,竟敢借古讽今!”柳文焕被按在地上,看见沈归愚被拖过门槛时,手中还紧攥着那半片焦纸,纸上“活字印刷”四个字已被烧去半边,却像烙在他眼里。

“后来呢?”戴斗笠的女子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周铁嘴看了她一眼,见她指尖捏着那半片焦纸,指节泛白,便接着道:“后来柳公子被关在府衙的地牢里,同牢房的还有个老学究,竟是天一阁范家的旁支。那老学究见柳公子胸前玉佩刻着‘敬惜字纸’,便偷偷告诉他,沈掌柜被带走前,曾将《梦溪笔谈》的书版埋在吴山的土地庙里——”

女子忽然摘了斗笠,露出鬓角的白发:“不错,那老学究是我祖父。”她指尖抚过焦纸,“柳先生后来托人带出消息,我父亲带着书版连夜翻山,藏进了天目山的岩洞。直到嘉靖十年,提学使换了人,我们才敢把书版取出来,重新印了《梦溪笔谈》。”

周铁嘴点点头:“听说后来柳文焕成了浙江提学副使,上任第一件事便是为沈归愚平反,还在吴山脚下立了块‘敬书碑’。”他看着女子眼中的泪光,忽然轻叹,“可惜沈掌柜没等到那一天,他在狱中得了寒症,临终前把那半片焦纸缝在衣襟里,说要带给地下的先人看,咱们读书人,骨头比墨还黑,比纸还白。”

女子忽然笑了,从袖中取出一本簇新的《梦溪笔谈》,封面上“知不足斋藏版”六个字格外醒目:“先生可知,我父亲临终前说,当年在火里抢出的半片纸,其实是沈括记载活字印刷的那页。如今我们重刻此书,便是要让老祖宗的智慧,像活字一样,在这世上代代相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茶馆里不知何时飘起了雪,风铃声混着炭火的噼啪声,竟像是千年前的墨香穿越时空,落在了众人的茶盏里。周铁嘴拿起醒木,却迟迟没有拍下:“列位看官,这焚书焚得掉纸页,焚不掉的是刻在骨血里的文脉。当年沈掌柜攥着焦纸的手,如今还在每个爱书人的心里,暖着墨香呢。”

三、祭江令

万历年间的梅雨季,听风阁来了个拄拐的老者。青布衫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进门便向周铁嘴作揖:“老朽想讲讲万历二十年,钱塘江的祭江令。”说着从袖中取出半幅残破的素绢,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戴枷的水神。

周铁嘴见那素绢边角浸着水痕,朱砂已有些晕染,心下暗惊——万历二十年,正是杭州知府主持“祭江”大典,却遇上百年一遇的大潮,冲垮了半座堤坝。他接过素绢,只见背面写着首歪诗:“潮头未到先闻声,疑是忠魂带血行”,落款是“戍卒李二顺”。

“列位看官,今儿个咱们说说这祭江背后的水魂怨——”周铁嘴的醒木刚落下,外头便传来闷雷般的潮声,倒像是应和着故事里的江涛。“万历十九年的霜降,钱塘江边的老闸工陈阿爹,在退潮时捡到个木匣子。那匣子泡得发胀,打开来却是本账册,上头记着‘杭州府治河银两万两,购石五千方,实得两千方’,落款是‘万历十八年冬,水利通判王大人’。”

陈阿爹认得那是修堤坝的账册,手立刻抖得像筛糠。他想起去年修闸时,本该用五尺长的条石,送来的却是三尺短料,潮水一来便被冲得七零八落。儿子大牛就是在那次决堤中被卷走的,连尸首都没找着。他攥紧账册,连夜去了府衙,却被门子挡在外面:“王大人病了,不见客!”

第二日夜里,陈阿爹刚躺下,忽听得窗纸“噗”地被捅破,一枚飞镖钉在床头,上面绑着纸条:“老东西,再敢多嘴,让你去江里陪你儿子!”他摸着火塘里的账册,老泪纵横,忽然想起儿子临终前说的话:“爹,那石头缝里长着海草,分明是从旧堤拆下来的……”

三日后,钱塘江迎来秋潮。陈阿爹揣着账册,混在祭江的人群里。知府大人穿着簇新的官服,正在祭台上宣读祭文,忽然听见人群里有人大喊:“祭江不如祭民心!堤坝偷工减料,天理难容!”众人回头,只见陈阿爹举着账册,在潮风中摇晃,像片随时会被卷走的枯叶。

王通判脸色铁青,喝令衙役抓人。陈阿爹转身就跑,却被浪头打湿的石板滑倒,账册落在祭台上。知府大人扫了眼账册,脸色大变,刚要说话,忽然听见惊天动地的潮声,只见丈高的潮头像堵水墙,朝着堤坝压过来。“不好,堤坝要垮!”有人尖叫着逃窜,陈阿爹却爬起来,朝着决口处跑去——那里正是去年儿子被冲走的地方。

潮水冲垮堤坝的瞬间,陈阿爹看见水中漂着个熟悉的银镯,正是儿子大牛成亲时买的。他猛地扑过去,抓住银镯的刹那,却被浪头卷进江里。临终前,他仿佛看见儿子在水中向他招手,父子俩的手刚要相握,却被一股暗流冲散。

“后来呢?”老者突然插话,声音沙哑,“后来新任按察使来查案,在王通判的密室里发现了二十箱生丝,每箱都夹着治河银买办的收条。”他指着素绢上的水神,“那年冬天,戍卒李二顺在江边巡逻,看见水面漂着半幅素绢,上面画着个戴枷的水神,胸前写着‘陈大牛’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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