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泉的水潭泛着薄雾,晚秋蹲在泉边,将“松风”琴和焦尾琴并排放置。第六指同时按在两张琴的宫弦上,泉水突然泛起涟漪,水下竟浮现出字来:“王廉藏琴处,在秦淮河画舫‘听雪楼’。”她想起告示上的画像,王廉的右耳后有颗朱砂痣,正是当年杀害父亲的凶手。
“哗啦——”水面突然炸开,三支弩箭破水而出,直奔她面门。晚秋本能地勾动琴弦,金丝弦发出蜂鸣,弩箭在半空凝滞,“当啷”掉进水里。抬头时,看见对岸树上站着个穿玄色披风的男人,右耳后朱砂痣在晨光里格外刺眼——正是东厂千户王廉。
戌时的秦淮河飘着灯笼,“听雪楼”画舫的雕花窗里透出琵琶声。晚秋戴着斗笠,袖中藏着拼合的阴阳琴,第六指缠着浸过艾草汁的布条——爹说过,朱砂怕艾草,王廉的“绕梁”琴弦浸过朱砂,正好能用艾草气破之。
舱内传来琴箫和鸣,弹的是《玉树后庭花》,却在宫调里掺了商音,听着格外刺耳。晚秋掀开帘子,看见居中而坐的王廉正把玩着一把古琴,琴尾刻着“绕梁”二字,七根弦泛着暗红,果然是浸过朱砂的血弦。
“林修远的女儿,果然来了。”王廉放下琴,朱砂痣在烛火下跳动,“当年他非要把矿税账册藏在琴弦里,却不知我早就在他琴坊安了眼线。你那六指,倒是帮了大忙——整个大明,找不出第二个能用六指弹七弦的人。”他抬手,舱外传来金属碰撞声,二十多个锦衣卫从四面八方围上来,腰间绣春刀的穗子,正是当年血洗琴坊的颜色。
晚秋往后退半步,后背抵上雕花栏杆,秦淮河的水汽漫上来,染湿了袖口的焦尾琴穗。她忽然想起周小川在琴坊说的话:“阴阳琴合,需以血为引。”咬破舌尖,将血滴在两张琴的共鸣箱上,第六指同时勾住阴阳两琴的宫弦,一声裂帛般的铮鸣炸开,画舫的雕花窗纸应声而碎。
“绕梁”琴的朱砂弦开始发烫,王廉惊觉不对,刚要抽剑,晚秋的琴声已化作万千细针,顺着秦淮河的水汽钻进锦衣卫的耳孔。有人惨叫着捂耳跳水,有人举刀乱挥,绣春刀在舱板上砍出深深的痕。王廉咬碎一枚朱砂丹,“绕梁”琴突然发出破锣般的声响,竟将晚秋的琴音生生震散。
“小丫头,你爹没告诉你,朱砂弦需用活人血养吗?”王廉逼近,琴上的朱砂弦滴着血,“这琴弦里,有你娘的血,还有你爹的……”晚秋感觉一阵眩晕,第六指几乎握不住琴弦,眼前浮现出娘临死前的笑,爹被砍断手指时的惨呼,还有自己躲在柴堆里,看着火舌吞没琴坊的场景。
“当——”铁琴声突然从头顶传来,周小川倒挂在画舫飞檐上,手里的铁琴正对着“绕梁”琴的琴弦。他爹周铁正的声音从岸边传来:“秋丫头,砍断琴轸!”晚秋看见周铁正举着把烧红的铁钳,正是当年给御琴开声的“断金钳”。她突然明白,阴阳琴的真正用法,是用断金钳砍断对方琴轸,让琴弦失了定音。
第六指勾住阴阳琴的商弦,晚秋拼尽全力弹出“裂石调”,金丝弦应声绷直,如同一把利刃,划过“绕梁”琴的玉轸。“咔嚓”一声,琴轸断裂,朱砂弦“砰”地炸开,王廉惨叫着捂住眼睛,耳后朱砂痣渗出黑血——原来他一直用活人血养弦,此刻琴弦断裂,反噬其身。
天快亮时,秦淮河漂着几盏熄灭的灯笼。晚秋坐在画舫船头,怀里抱着拼合的阴阳琴,第六指还在渗血,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平静。周小川蹲在旁边,用布条给她包扎手指:“我爹说,你爹当年刻在琴腹的诗,其实还有后两句:‘一曲惊天地,七弦证忠言。’”
岸边传来脚步声,陈叔提着食盒走来,身后跟着几个扛着药箱的大夫——都是当年受林修远恩惠的匠人。“王廉一倒,东厂在金陵的暗桩就好拔了。”陈叔摸着阴阳琴的角尾,“你爹若知道,他的琴终究护了百姓,定会很高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晨光初绽时,晚秋将那卷桑皮纸投入秦淮河,矿税账册的证据,早已记在她心里。第六指轻轻抚过琴弦,这次弹出的不再是魔音,而是爹当年教她的《关雎》,清越的琴音掠过水面,惊起几尾锦鲤,鳞片在晨光里闪着光,像极了记忆中爹的笑脸。
三个月后,金陵城的琴坊重新开张,匾额上写着“六指琴庐”。晚秋坐在临街的窗台前,教周小川弹《高山流水》,右掌第六指自然地搭在琴弦上,再也不用藏进袖管。常有百姓路过,听见琴声里带着清泉般的暖意,便知道,这不是令人胆寒的魔音,而是能治心伤的天音。
某个暮春的午后,有位白胡子老琴师登门,看见阴阳琴上的焦痕,老泪纵横:“当年在宫里,修远兄总说‘琴为心声,魔或仙,只在人心’。如今看来,你这六指,终究是弹响了天地间的正气。”晚秋微笑着抚琴,第六指勾动宫弦,窗外的桃花纷纷落下,像极了那年爹教她识琴时,飘在琴弦上的花瓣。
金陵的更夫敲过亥时,“六指琴庐”的灯火仍未熄灭。晚秋摸着琴腹的刻字,忽然明白,所谓“琴魔”,从来不是因为多出的第六指,而是人心对善恶的选择。当她用这双特殊的手,在阴阳琴上弹出第一个清正的音符时,那些藏在琴弦里的血与泪,终于化作了护民的琴音,在秦淮河的夜雾里,在百姓的口碑中,代代流传。而那根曾被视为异兆的第六指,终究成了连接七弦的桥梁,让琴声既能穿透阴霾,也能守护人间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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