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民间志

明朝那些事69《僵尸娶亲》(2 / 2)

“周公子,”媒婆笑着递过红绸,“请随老身去接新娘吧。”花轿停在柳家后院的槐树下,轿帘上绣着的并蒂莲还沾着夜露,文远伸手掀开帘子,只见如烟穿着绣金的大红喜服,凤冠上的珍珠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指尖掐进掌心,却硬是没让自己露出半点青紫色。

“如烟……”他轻声唤道,看见她的睫毛颤了颤,嘴角勾起个极浅的笑。正要扶她下轿,忽听得身后传来道士的怒喝:“大胆妖孽!竟敢借冥婚之名吸人阳气!”桃木剑带着风声劈来,文远本能地转身护住如烟,却见剑尖在离他三寸处顿住——如烟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指甲已完全变成青黑色,正用僵硬的手指掐住道士的手腕,眼中青雾翻涌,却始终没让指尖刺破道士的皮肤。

“李玄真,你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事吗?”柳老爷忽然开口,声音像块生锈的铁片,“当年你说我夫人中了邪祟,要用朱砂镇心,结果她喝了你的符水,当晚就……”道士的脸色瞬间煞白,桃木剑“当啷”落地:“柳兄,当年是我学艺不精,可这女尸已成僵尸,若不除之,必为祸一方!”

如烟的指甲深深陷入道士的手腕,却突然听见文远在耳边说:“别怕,我带你回家。”她抬头看见他眼里映着自己的倒影,凤冠上的珍珠正划过他的眼角,留下淡淡的红痕。那些被阴气冻得麻木的神经忽然泛起暖意,像初春的溪水漫过冻僵的草根,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竟找回了消失许久的泪意。

“爹……”她转头看向柳老爷,声音里带着十年前的软糯,“我不想害人,只想和文远哥哥拜次天地。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抱我在膝头,说等我嫁人时,要给我准备十二匹云锦作嫁妆?现在我不要云锦了,只要他……”柳老爷突然别过脸去,肩膀剧烈颤抖,文远这才发现,他腰间挂着的玉佩,正是当年如烟母亲的陪嫁。

花轿在午夜的月光里起程。文远抱着如烟走过青石板路,纸人抬着灯笼在前后引路,灯笼上的“囍”字被夜风吹得歪歪扭扭,却比任何时候都亮堂。路过土地庙时,如烟忽然指着庙前的老槐树:“文远哥哥,你看,那是我们刻字的地方。”树干上深浅不一的刻痕还在,“周文远”和“柳如烟”三个字被新长的树皮裹着,像嵌在年轮里的誓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拜天地时,如烟的身子越来越僵,却硬是在文远弯腰时跟着跪下。当媒婆喊出“夫妻对拜”时,她忽然用尽全力抱住他,头靠在他胸前,听着那声心跳,像听着世上最安稳的经文。“文远哥哥,”她贴着他的衣襟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人死后是不能成亲的。可我总想着,哪怕只有这一晚,能像活人那样靠在你怀里,听你说句‘我娶你’,便也算……”话没说完,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她的指尖开始脱落青紫色的皮,露出下面森白的骨头。

文远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僵尸若了却执念,便可入轮回。”他捧起如烟的脸,在她即将消散的目光里说:“我娶你,从十年前在槐树下遇见你时就想娶你。那时你偷抹胭脂,把自己涂成小花猫,却偏要我夸好看;后来你在绣房给我补衣裳,针脚歪得像蚯蚓,我却收了一匣子;就连你变成这样,每天夜里坐在坟头等我,我也觉得……”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冰晶,“我也觉得,这是我这辈子最想留住的光景。”

第一缕阳光爬上飞檐时,如烟的身子开始变得透明。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发现青紫色正在退去,指尖露出淡淡的粉,像当年偷抹的桃花胭脂。“文远哥哥,”她笑着把那个绣着并蒂莲的布包塞给他,“里面是我攒的胭脂,还有……还有我娘留给我的玉镯。你看,天亮了,我不冷了。”话音未落,她的身子化作万千光点,唯有那支断簪,轻轻落在他掌心。

三个月后,松陵镇来了个云游的老和尚。他路过柳叶巷时,看见周文远坐在槐树下,正对着块新刻的木牌出神。木牌上刻着“周柳氏如烟之位”,旁边摆着十二支玉簪,和半块沾着胭脂的帕子。“施主,”老和尚合十道,“那女施主临走前,可曾说过什么?”

文远摸着断簪上的刻痕——那是如烟生前用指甲划的“勿念”二字,忽然笑了:“她说,下辈子要做株二月兰,长在我家药庐的窗前,这样就能每天看着我熬药。”老和尚点头:“执念若化作善念,便是轮回的桥。”说罢,从袖中取出粒种子,“这是往生莲的种子,种在她的坟前,待花开时,她便能顺着花香来找你。”

那年霜降,如烟的坟头开出第一朵二月兰。文远蹲在坟前熬药,看白气漫过新刻的墓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银铃声。转身时,只见个穿浅绿襦裙的少女站在槐树下,鬓角别着支玉簪,正举着半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朝他笑:“周公子,我家小姐说,这帕子上的胭脂,该换桃花瓣了。”

风穿过柳叶巷,把药香和花香卷成一团。文远忽然想起那年春天,如烟在槐树下跑向他的模样,裙摆上沾着的,正是这样的花香。他站起身,看见少女腕上戴着的玉镯,正是如烟娘留下的那支,镯底刻着细小的“如烟”二字,在秋阳里泛着温润的光。

“姑娘可是从西边来?”他笑着接过帕子,指尖触到上面新鲜的胭脂渍,“西边的桃花,比东边的更粉些。”少女眨眨眼,鬓边的玉簪轻轻晃动:“周公子怎知?我家小姐说,要找个懂桃花胭脂的人,替她绣一辈子的并蒂莲。”

远处传来打更声,已是申初时分。文远看着少女发间晃动的玉簪,忽然明白,有些缘分,正如这江南的雨,落时缠缠绵绵,停时点点滴滴,却早在泥土里,种下了生生世世的根。他伸手接过少女手中的绣绷,上面刚起了半朵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时候都珍贵——那是他熟悉的、属于如烟的,带着体温的笨拙。

暮色里,济世堂的灯笼亮了。两个身影并排坐在门槛上,少女指着绣绷上的花瓣撒娇:“文远哥哥,这片叶子该用什么颜色?”“用青竹色吧,”他笑着替她理好滑落的绣线,“像你眼睛里的光。”晚风拂过巷口的老槐树,把两句低低的笑,轻轻揉进了江南的夜色里。

这一晚,松陵镇的百姓又听见了传说。有人说看见柳叶巷飘着红色的灯笼,有人说听见槐树底下有人唱《贺新郎》,却都没看见,那盏灯笼下,两个被岁月揉碎又拼合的灵魂,正用彼此的体温,焐热了一段跨越生死的,最寻常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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