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腐叶味灌进领口时,林七的草鞋刚好碾过一块生满青苔的顽石。摄魂铃的铜链硌着腰间,那是用师父本命年的红绳重新编过的,绳结处还缠着半片风干的艾草——三年前师父失踪那晚,他特意塞在林七掌心里的。
"阿七哥,露水把符纸打湿了。"石头举着松明火把,火舌在雾里画出橙红的弧。十七岁的少年鼻尖冻得通红,草绳捆着的尸包在肩上晃荡,布料摩擦声混着远处山涧的流水,像极了那年乱葬岗里野狗扒土的动静。
林七借着火光看去,三具尸体的斗笠边缘凝着细密水珠,辰州符上的朱砂被洇成模糊的纹路。他摸出腰间的牛角药盒,用沾着薄荷味的指尖挨个按了按尸体的人中:"无妨,尸气能固符。"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在尸身青白的脸上散成淡雾,倒像是从尸体鼻腔里冒出来的。
山神庙的木门吱呀推开时,林七的草鞋碾到了门槛上的鼠骨。十五年前,师父第一次带他进赶尸行的那晚,也是这样的秋夜。那时他缩在柴房角落,看师父用牛骨刀在新收的尸身脚踝刻镇魂纹,刀刃划过皮肤的声音,和此刻石头往供桌摆糯米的响动,竟奇妙地重叠了。
"记着,赶尸人揣三物:桃木剑要沾过七七四十九具新尸的血,摄魂铃得用师父的血开眼,辰州符必须亲手画满九百张。"林七摸着剑柄上凹凸的刻痕,那是他十六岁时,师父握着他的手一刀一刀凿出来的。此刻剑鞘上的尸油味混着庙里的檀香,让他想起第一次独自守夜,师父留给他的半块桂花糖——糖纸还在怀里,边角都磨毛了。
石头突然碰倒了烛台,火光在尸体脸上跳了跳。林七看见那道刀疤从眉骨斜贯到颧骨,突然想起三年前师父接的那单生意:"刀疤刘的弟弟,死在贵州的马帮。"师父临走前擦摄魂铃的手在抖,"记住,过鹰嘴崖时要唱《思乡调》,调子起高了招雾,起低了引狼。"
第一具尸体睁眼时,林七正低头给第三具尸体系引魂绳。铜钱相撞的脆响里,突然混入湿纸撕裂般的响动。他抬头看见,那对眼白泛着青灰的眼珠正对着自己,瞳孔缩成针尖大的黑点,像极了乱葬岗里那些被剜去眼睛的孤魂。
"石——"林七的喝止卡在喉间,尸体的喉结像活物般上下蠕动,发出的却不是人声,而是混杂着泥土味的嗬嗬声。更骇人的是,尸体攥着引魂绳的手指正以诡异的弧度弯曲,指甲缝里渗出的竟不是尸水,而是带着体温的鲜血。
石头的惊叫惊飞了梁上的蝙蝠。林七本能地摸向剑柄,却摸到一手黏腻——不知何时,剑鞘上的尸油竟在融化,顺着掌心滴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他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尸煞":"若尸体七窍溢血,定是被山精附了身,需用桃木剑挑断脚筋,再用糯米填了耳孔。"
供桌下的布包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埋下不久。林七抖开布包的瞬间,艾草混着尸蜡的气味扑面而来,半块玉佩上的龙纹在火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师父从不离身的家传玉佩,五年前在鹰嘴崖,他亲眼看着师父握着这块玉佩走进浓雾,再没回来。
当他扯开尸体衣襟时,石头的抽气声和自己的心跳重合了。后腰的朱砂胎记呈不规则的菱形,边缘还有针刺的细点——这是赶尸人秘传的"镇魂印",每个弟子入门时,师父都会用掺了尸油的朱砂亲手绘制。林七记得自己后腰的印记,师父足足画了三个时辰,笔尖每戳一下,都在他耳边念一句《往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