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红妆
崇祯十五年的春雷劈开扬州城血色黎明。
林疏桐攥着半截烧焦的绸带冲过遍地红妆,金丝鸳鸯枕浸透血水,在满地碎玉中浮成诡异的并蒂莲。三日前倭寇破城时的狼烟还未散尽,此刻清军铁蹄又将残存的喜字灯笼踏作齑粉。
"姑娘快走!"喜娘的金钿扎进掌心,将林疏桐推入枯井的力道带着垂死的决绝。井壁青苔擦破嫁衣下摆时,她听见头顶传来满语呼喝,腰间的双鱼玉佩撞在辘轳上,裂痕恰如前世镜中那道宿命的纹路。
污水漫过绣鞋的瞬间,怀中的铜镜突然滚烫。这是今晨梳妆时,从烧毁的崔府废墟里扒出的古物。镜钮缠着的尼龙丝线勾住她发间银簪,扯落的青丝随井水漂成同心结形状,恍惚与五百年前沉潭时的幻影重叠。
......
三更的梆子裹着血腥气渗入井底。
林疏桐数到第一千零八十次滴水声时,头顶突然传来砖石挪动的闷响。月光漏进来人的玄色箭袖,金线暗绣的蟒纹刺痛她双目——正是三日前屠尽崔氏满门的镶白旗参领。
"汉人姑娘?"生硬的官话里,满人将军的护甲划过她颈间,挑出那枚双鱼玉佩。林疏桐趁机将铜镜塞进嫁衣夹层,却见他锁骨处的箭伤正渗出血珠,形状与镜背凹痕严丝合缝。
更声忽在此时响起,戌时的梆子震落井沿碎石。将军猛然拽她入怀,满语军令惊起寒鸦。林疏桐在颠簸的马背上瞥见残破的喜鹊桥,桥栏新刻的"正"字还差三笔,墨迹未干处凝着暗红。
......
霜降那日,盛京的雪粒子割人脸庞。
林疏桐跪在贝勒府阶前浣衣时,腕间银镯的"柳"字烙进冰碴。三年前那满人将军将她掳作侍妾,却在合卺夜对着铜镜残片发怔。镜中映出他卸甲后心口的淡青胎记,状若五百年前沉潭红鲤。
"这物件..."他昨夜醉酒时摩挲着铜镜,满语混着吴侬软语,"好像在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