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暖香残
春雪初融时,金达莱的嫩芽穿透冰层。周卫国将玉婴裹在羊皮袄里,指尖抚过婴孩胸口的七星刻痕——那里残留着玉善最后一世的气息。山神庙的残垣下,他对着篝火修补草鞋,火光在皱纹横生的脸上跳动,像极了当年矿洞里的少女举着火把的模样。
玉婴忽然啼哭,哭声引来了不速之客。七只赤眼乌鸦落在断梁上,羽翼抖落的黑灰凝成个戴斗笠的云游僧。僧人手中转经筒刻着"昭和十七年",正是倭寇怨灵肆虐的年代。
"施主怀里的妖胎,该交给老衲超度。"僧袍下伸出枯木般的手,指甲缝里嵌着碎骨。周卫国将玉婴护在身后,却发现草鞋上的麻绳自动缠住僧人手腕——是玉善生前教他打的平安结。
僧人怪叫着后退,经筒中窜出条双头蛇。玉婴胸口的七星突然发光,蛇头咬住自己尾巴,竟化作玉善的银簪。周卫国趁机抱起玉婴冲出庙门,身后传来僧人的诅咒:"待到七花尽谢,便是汝等魂飞魄散之时!"
山涧浮冰未消,周卫国的布鞋渗出血水。玉婴忽然伸手触碰他霜白的鬓角,指尖亮起萤火。那些光芒聚成玉善十八岁的虚影,轻吻他眼尾皱纹:"卫国同志,你老了。"
"等你长大,我就变成老头子了。"周卫国笑着用胡茬蹭玉婴的脸,却在溪水倒影中瞥见自己急速衰老的面容。昨夜还是壮年模样,今晨眼角已生沟壑。
他们在废弃粮仓过夜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月光透过破窗照在玉婴身上,婴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三岁女童。女童踮脚取下梁间蛛网,蛛丝在她掌心结成玉善生前用的发带。
"阿爹。"女童忽然开口,惊得周卫国打翻米粥。这声称呼让他想起1938年的汉城雨夜,真正的玉善前世撑着油纸伞,在樱花树下唤他"周君"。
第二朵金达莱开在万人坑遗址。花朵绽放瞬间,玉婴又长高半头。她蹲在焦土间扒出枚弹壳,轻轻一吹竟响起冲锋号声。周卫国头痛欲裂,记忆如潮水翻涌——1951年那个雪夜,他其实早该死在美军轰炸中,是玉善用通灵术将他的残魂封入地脉。
"你总是救我。"周卫国摩挲着玉婴新长出的黑发。女童忽然仰头,瞳孔泛起玉善特有的琥珀色:"这次换我护着你。"她解开发带系在周卫国腕上,白发立刻停止蔓延。
他们在芦苇荡遭遇阴兵借道。百年前战死的日军亡灵列队前行,为首的军官正是曾附身周卫国的怨灵残影。玉婴突然挣脱怀抱,赤足踏上结冰的河面。每走一步就年长一岁,七步之后已成及笄少女。
"周君,久等了。"少女玉善的和服下摆燃起青焰,那是她前世为艺伎时学的焚魂术。周卫国腰间玉佩突然发烫,前世记忆汹涌而来——樱花纷飞的夜晚,他作为抗日义士被她藏在地窖,而她为此被倭寇凌迟处死。
阴兵在焚魂术中灰飞烟灭,玉善变回女童蜷缩在周卫国怀中。他这才发现她后背有七道灼痕,正对应七星封印的位置。更可怕的是,第三朵金达莱开始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