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叶徽却觉得后背微微发烫。他第五次摘下耳机,玻璃对面调音师不耐烦的表情在控制台闪烁的蓝光里格外刺眼。
"叶老师,咱们真的不能用采样库吗?"年轻的音乐总监小王推门进来,手里平板电脑显示着某国际音源库的界面,"这个箫音色是柏林爱乐乐团录制的,绝对够档次。"
叶徽抚摸着手中那管紫竹箫,指尖触到刻在吹口处的"叶"字——这是前世他二十岁生辰时,祖父命人用川西老竹特制的。今早他打开行李箱夹层发现它时,几乎以为是幻觉。
"王总监,你听过真正的《妆台秋思》吗?"叶徽突然问道。
小王愣住了:"这...不是我们电影主题曲啊?"
"民国十二年,吕文成先生用粤箫演奏的版本。"叶徽将箫管横在膝上,手指虚按音孔,"每个颤音里都有珠江的水汽,现在那些音色库..."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玻璃墙外突然传来骚动。芳姐踩着十厘米的Jimmy Choo闯进来,香奈儿外套下摆扫过效果器,带出一串刺耳的电流音。
"祖宗!全剧组等你的录音等到现在!"她夺过小王手里的平板,指甲在屏幕上敲得咔咔响,"就用这个预设,三小时搞定混音,明天还要拍MV!"
叶徽看见调音师已经调出自动修音软件的界面。那些绿色的音高线即将把他的声音驯服成工业标准产品,就像他们试图驯服他这个人一样。
"给我一夜。"他忽然站起来,箫管在灯光下泛着幽紫的光,"我要去个地方。"
芳姐涂着珊瑚色唇膏的嘴张了张,最终在叶徽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当初在《南方雨巷》片场,他坚持要实景拍完那场暴雨戏时就是这样。后来那段镜头成了电影节最佳片段。
凌晨三点,西郊植物园的竹林深处。叶徽盘腿坐在青石上,面前摆着便携式录音设备。远处蹲着打哈欠的录音助理,怀里抱着随时准备冲上去的羽绒服。
第一缕晨光穿透竹叶时,叶徽终于按下停止键。助理小跑着递上保温杯,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冻得发青。温热的参茶滑过喉咙,他想起前世在苏州园林里教表妹吹箫的日子。那个总学不会"唤音"技巧的小姑娘,后来成了他的未婚妻,再后来...
"叶老师,芳姐说直接送棚里混音?"助理小心翼翼地问。
叶徽摇摇头:"先去老陈那儿。"他记得影视基地后门有个开乐器铺子的老人,店里藏着台六十年代的安培开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