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
淡金色的光芒尚未驱散太安城门洞下的阴影。
一辆半旧的青布马车,两匹寻常挽马,车夫是个面容憨厚的汉子,怀中抱着个暖炉,时不时缩一缩脖子。
车旁跟着四名劲装护卫,神色警惕,却也透着几分旅途奔波的寻常。
再有便是玉奴,依旧是一身素雅侍女装扮,手中提着一个小巧食盒,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
这便是北凉质子徐锋,奉旨离京,前往江南“寻医问药”的全部仪仗。
与数月前入京时的低调相比,此刻更显寒酸。
若非城门守将验过那份盖着玉玺大印的勘合,几乎要将这支队伍当成寻常商贾打发了。
驿站长亭外。
北凉世子徐凤年一袭锦袍,立于寒风之中。
平日里那份玩世不恭,此刻被担忧冲淡了不少。
他看着从另一辆稍显体面的马车中,被玉奴“搀扶”下来的徐锋,眉头紧锁。
徐锋依旧是那副苍白病弱的模样。
锦裘裹身,依旧瑟瑟发抖。
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仿佛多说几句话便要耗尽所有气力。
“三弟。”
徐凤年上前一步,扶住徐锋另一只胳膊,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
“江南路远,水土与北凉迥异,你此去务必万事小心,按时服药。”
“若有名医,多重的礼都使得,身子要紧。”
徐锋抬眼,眸中似有水光,声音沙哑:“大哥……”
“此番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
“家中……父王那里,还望大哥多多费心。”
他紧了紧徐凤年搀扶的手,带着几分依赖。
“若非……若非这身子不争气,何至于让大哥与父王为我忧心至此。”
“说的什么话!”
徐凤年佯怒道。
“你我兄弟,何分彼此。”
“父王那边,我自会照应。”
“你且安心养病,早日康复,北凉才是你的家。”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三弟,太安城的水深,你离了这漩涡,未尝不是好事。”
“只是江南那边,也未必平静,凡事……多留个心眼。”
徐锋微微颔首,又是一阵咳嗽。
玉奴连忙递上温水。
兄弟二人,一个真心实意,一个半真半假,在这清冷的晨风中,上演着一幕手足情深的离别。
徐凤年亲自将徐锋送上那辆青布马车。
又细细叮嘱了玉奴几句。
看着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缓缓启动,吱呀呀地辗过青石板路,汇入出城的稀疏人流。
直至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徐凤年方才长长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他总觉得,自己这个三弟,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但看他那副随时都会倒下的病容,又不忍深究。
马车内。
徐锋靠着软垫,先前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已然褪去。
他闭目养神,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太安城。
这座囚禁了他数载的牢笼,终于暂时抛在了身后。
这座城,曾带给他无尽的压抑与危机。
却也磨砺了他的心智,让他完成了最初的蛰伏与布局。
寒蝉网络,如蛛网般在太安城的阴影中蔓延。
即便他离去,王初冬那女子也能凭借他留下的暗号与布置,继续遥控,收集情报,渗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