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村的夜像被浸过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义庄青瓦上。周子夜蹲在供桌前,指腹反复摩挲着父母婚书上的朱砂印,十二道锁纹的青铜铃在腰间发烫,铃舌上凝结的银霜正顺着"周秀芳"三个字缓缓融化。
"哥哥......"
童男纸人的木下巴突然发出榫卯相扣的轻响,眼窝里溢出的不再是墨汁,而是细碎的光斑——穿碎花裙的小女孩踮脚往井里放纸船,七岁的自己伸手去够,却被父亲周建国猛地拽回屋,老式落地钟的铜摆正好敲在子时三刻的刻度上。
"靠!"周子夜猛地甩头,纸人不知何时转了个方向,面朝西厢房的雕花木门,涂着金粉的指尖正一下一下敲着砖缝。更诡异的是,本该躺在竹筐里的童女纸人不见了,地上留着浅粉色的纸浆脚印,每一步都在青砖上洇开淡红色的水痕,像极了血迹。
义庄的穿堂风突然变了味道,混着焚烧黄纸的焦苦。周子夜摸出手机,屏幕上的导航地图正在诡异地扭曲,代表他的蓝色小点周围,无数白色光斑正从四面八方涌来。青铜铃突然发出蜂鸣,铃身映出后巷的画面:扎着红头绳的童女纸人正蹦跳着往月洞门移动,裙摆上的牡丹花纹竟在月光下缓缓绽放。
他抓起装着银铃碎片的玻璃瓶就追,鞋底碾过满地纸灰时,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回头瞬间,整面墙的纸人都活了过来,扎着不同年代的发髻,穿着各异的寿衣,像被剪断提线的木偶般歪歪斜斜地蠕动,最前排的中年纸人胸口赫然别着枚褪色的工牌,泛黄的纸片上印着"黄泉速递第444号配送员"。
"周建国......"周子夜喉咙发紧,父亲遗照背面的编号突然在脑海中炸开。童女纸人的脚步声在转角消失,他咬咬牙拐进西厢房,却撞进一条由纸人组成的长廊——上千个纸人端坐在木架上,每个纸人的后颈都贴着写有生辰八字的黄符,最顶层的玻璃柜里,静静躺着半枚生锈的银铃,铃身刻着与母亲遗物相同的缠枝纹。
"要找秀秀姐吗?"
沙哑的童声从头顶传来,周子夜猛地抬头,发现童男纸人正倒挂在房梁上,眼窝里的光斑拼凑出母亲年轻时的模样。纸人突然松开双手,僵直的身体像皮影般飘下来,指尖指向墙角的暗门:"子时三刻的井,会吞掉说谎的人哦。"
暗门后是条向下的石阶,墙缝里嵌着成排的青铜铃铛,每个铃铛都系着褪色的红绳,绳尾拴着泛黄的配送单。周子夜数到第四十四个时,脚下的石阶突然发出碎裂声,借着手机冷光,他看见石缝里卡着半张照片:二十年前的雨夜,父亲正把襁褓递给穿黑西装的男人,男人胸口的工牌闪着微光,编号正是444。
"滴——"
手机突然收到新订单,配送地址竟显示"槐树村义庄西井",备注栏写着:【请将童男童女送至井底,过时不候】。周子夜后背发凉,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抬头只见无数纸人正顺着楼梯往下涌,最前面的童女纸人已经走到他脚边,仰头望着他时,眼窝里溢出的光斑拼成了母亲临终前的病房——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突然平直,而床头的台历上,日期被红笔圈成了十二年前的谷雨。
"原来不是幻觉......"周子夜喃喃自语,七岁那年井边的小女孩,原来真的存在过。他握紧玻璃瓶,银铃碎片突然剧烈震动,井底深处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混着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当第一个纸人伸出僵硬的手指时,他突然想起父亲葬礼上的怪事:骨灰盒在入土前莫名增重,公墓管理员曾悄悄说,那重量像多装了具小小的骸骨。
"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