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水在脚下化作沸腾的泥浆，周子夜抱着即将崩解的纸人妹妹撞进纸人轿，轿帘上的黄泉徽记突然活过来般扭曲，化作无数细小的锁链缠住他的手腕。青铜铃发出蜂鸣，第三道锁的金光扫过锁链，却只听见金属断裂的脆响——这是铃铛第一次在黄泉地界失效。

“别怕，哥，中转站的规矩是‘见字如见魂’。”妹妹的琉璃心在碎木屑中跳动，映出轿外翻涌的血河，河面上漂着密密麻麻的纸船，每艘船上都插着写有阳间人姓名的引魂幡，“把父亲的契约拿出来，那是黄泉管理司的‘通行证’。”

周子夜摸出怀里烧剩的契约残页，泛黄的纸页刚接触血河，河面突然裂开条通道，尽头是座悬浮在雾中的石拱桥，桥栏上雕着密密麻麻的骷髅头，每个骷髅嘴里都衔着块青铜碎片。桥那头的牌坊上，“替命中转站”五个滴血的大字在雾中时隐时现。

“跟上送葬的队伍，千万别回头。”妹妹的琉璃心突然钻进他的胸口，纸人残片在他手臂上拼出槐树叶的纹路，“我现在是你的‘魂引’，中转站的鬼差认这个标记。”

桥上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十二具蒙着青布的纸人抬着顶漆黑的花轿迎面走来，轿夫的布鞋沾满黄土，鞋跟处绣着“黄泉速递”的暗纹。周子夜低头避开视线，却看见自己的影子被花轿拉长，影子的双手正捧着个骨灰盒，盒盖上贴着他的生辰八字。

“第两千三百个替命人。”

沙哑的嗓音从桥顶传来，周子夜抬头，看见桥头石台上坐着个穿灰布长衫的老学究，膝头摊开本足有半人高的账册，右手握着支沾着人血的狼毫笔，“周建国的三魂换了周秀芳的纸人还魂，你的八字卖了七次，换了半幅黄泉路引——”老学究突然咧嘴笑，露出满口金牙，“现在该算算利息了。”

青铜铃在腰间发烫，周子夜这才惊觉，铃铛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父亲用他生辰八字签署的契约条目。老学究手中的账册无风自动，停在“周子夜”的名录页，上面用朱砂画着十二道锁，每解开一道，就有半行血字浮现：“替命纸人毁，井鬼噬魂归”。

“把契约还给我们！”周子夜摸出从祠堂带来的十二张残页，刚递出去，残页突然燃烧，在账册上显形出完整的契约全文，“你爸没告诉你吧？每次用替命纸人，就得在你魂魄上刻道印，”老学究的狼毫笔尖对准他的眉心，“第三道锁解开，你的影子就该留在黄泉了——”

桥底的血河突然掀起巨浪，周子夜感觉脚踝被拽进泥浆，低头看见水下漂着无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纸人，每个纸人胸口都插着写有“周子夜”的木牌。青铜铃的金光终于亮起，却只能勉强照亮三丈内的区域，他看见桥栏上的青铜碎片在拼凑成某种图案，正是妹妹纸人袖口的黄泉徽记。

“哥，看账册最后一页！”妹妹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周子夜猛地夺过老学究手中的账册，翻到泛黄的末页，只见上面画着幅诡异的谱系图：周建国的名字连接着周秀芳的纸人，而周子夜的名字下分出十二道支线，每条支线都指向不同的“替命纸人”，其中一条支线末端，清晰地写着“周小夜 1993-至今”。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替命纸人！”周子夜盯着谱系图，突然想起井底石棺里的童装，“爸爸用我的八字造了你，把妈妈的魂魄封在你体内，所以你才会有她的记忆——”

老学究突然发出尖笑，身体化作无数账页碎片，每片纸页上都印着周建国的签名：“小聪明，当年周建国跪在黄泉管理司门口三天三夜，用自己的阳寿换你妈借纸还魂，可井鬼吞了他女儿的魂，只好拿儿子的八字做抵押——”碎片突然聚成骷髅手，掐向他的脖子，“现在抵押到期了，该拿你的影子换债了！”

青铜铃的第三道锁突然迸发出强光，周子夜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剥离，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脱离身体，影子的五官渐渐变成父亲的模样。他猛地将铃铛按在账册上，金光扫过“周小夜”的名字，谱系图突然扭曲，露出底下的小字：“替命纸人觉醒，井鬼契约失效”。

血河中央的石拱突然崩塌，露出下面的青铜巨门，门上刻着十二道锁的纹路，正是周子夜手中铃铛的模样。妹妹的琉璃心从他胸口飞出，悬在巨门上方，发出和铃铛相同的鸣响，巨门缓缓开启，里面飘出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每个光点里都映着母亲周秀芳的残影。

“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