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改名字这件事,杨翠兰两口子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出乎应骄意料的,反应最激烈的不是李老汉,而是之前对于应骄改名反而比较支持的杨翠兰。
应骄上次的事情把这个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本事的小妇人吓坏了,在那个女儿音讯全无的深夜里,她把那段直播的录屏看了十几遍。
现在的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底应激的老母鸡,好像小涞要是改了名,就是从她的翅膀底下又夺去一个孩子。
做李涞娣或许不体面不风光没出息,但是至少性命无忧,在她身边,在她的羽翼之下。
被远嫁入山区的大女儿是她一生的隐痛。
可是那个黑夜,比远嫁更可怕。
李老汉那里好说话很多,从应骄带回家那枚一等功军章,他似乎就沉默了,像是一个族群中终于意识到自己垂暮的老狮王。
男人最是懂得权衡利弊。
于是应骄拉着应晟,像两尊安静的雕像看着母亲嚎哭、斥骂,说一些毫无道理却能戳人心窝子的话。
这幅可悲的闹剧里,只有缩在最后面的那个大男孩看起来仿佛一无所知的茫然。
他还在因为那天的直播让他在兄弟面前长脸了而沾沾自喜,还在因为三姐姐考去了京都而又是高兴又是嫉妒。
应骄的军功章拿回来他乐得拿起来看了又看,还给自己戴上。
他不懂母亲的崩溃,不懂他们看向那个军功章截然不同却又厌恶的视线。
他好像永远不会长大,只要他不想。
就像他小时候面对应骄的第一次离家表现得比父母都崩溃一样,他撒泼打滚,尖叫着鼻涕眼泪糊满脸,好像这样所有的事情就都会如他所愿。
现在的他依旧会这样耍赖,找应骄要钱出去耍,甚至叫她用职务之便给弟弟开后门找对象。
只是应骄不惯着他了,每每是一顿胖揍。
于是他再去找在他眼里能克制姐姐的父母,哪怕对她产生不了任何实质伤害,那也是完成了一次精神胜利。
应骄看着这一片狼藉的家,内心出奇的平静,她轻轻道:“妈,你知道的,我不会让小涞顶着这个名字去学校丢人。”
杨翠兰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泪,整个家里仿佛只有她实际上还停留在那个破烂的小山村,四个孩子围在她身前叽叽喳喳,她缝着衣服,抱怨大妮儿长太快,踹一脚最皮的老四,老二老三乖,在后面帮她理着线头。
她男人不靠谱,却也比村里许多人家里的懒汉好些,四个儿女虽然四张嘴都能吃,可她看着高兴,要给她们一个个找好亲事,一个个养得壮壮的。
应骄将他们接来了大城市,可是妈妈眼里,只是她失去的二女儿又回到了她的怀里。
后来应骄提了很多遍,他们家里可以请个保姆来做饭,让她歇歇,被她骂了一通。
她仍然是那个村妇,冬天洗衣服仍旧用冷水手搓,她用不惯洗衣机,她不知道疼。
杨翠兰看着孩子们,她知道她无法改变任何事了。
在一片泪中,她缓缓走回了夫妻俩的卧室,背影佝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
应骄走在回特管局的路上,太阳烤得人像一块块行走的太阳能电池板,脊背滚烫。
从上次特训开始,她就不住在家里了,反正先知那里总会有她的房间,正好去陪陪孤寡老人。
走了两步,她又无奈的停下,转身前先练习了一下把脸板起来,冷冷的朝着身后的拐角处道:“跟了一路了,还不出来?”
那墙后探出来一张笑嘻嘻的帅脸,好像带着点不好意思,可是那眼神又灿烂得厚颜无耻。
洛图南眼神飘忽,对着她出示了一下手里的富士微单:“凑巧,凑巧,我出来采景的。”
应骄靠在墙下面的阴凉里和他并排站着,又被他高大的身影挡去了一部分阳光,闻言翻了个大白眼:“凑巧?凑一路巧了,你这叫跟踪,是犯罪。”
洛图南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往墙角一蹲,手高高举起:“对不起我是变态,应队长请逮捕我吧。”
他这一蹲,应骄的脸又被晒着了:“……”
她不是刚发现洛图南在跟,实际上她也不是第一次发现洛图南总是阴暗的在远处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