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被她一句话点醒,而后才渐渐生出了惧怕和悔意。她向金萱苦苦哀求道:“金萱,好妹妹,我知道错了——求你在王妃跟前替我说两句好话,不要牵连到我的家人。”
金萱没有应诺,只是怔然看着她被人拖着远去。少卿,握紧了手中的令牌,眼泪无声的流了满脸。
八月,镇江满城桂花飘香。
慧如住在慧心堂里,转眼也过了近三四个月。她日日盼着萧统能早日下山来带她回去建康城,却没想到,自己没等到萧统,却先等来了一个对她万分憎恶的人。
没人知道沈侧妃是怎么找到慧心堂的,不过她显然对慧如的底细已经有所了解,敲门时只声称是太子殿下派人过来看望慧如,等人进了院子之后才抖落身上的斗篷,高高的扬起一张骄傲而美丽的脸庞,不屑的打量着四下,轻声慢语道:“本宫是太子殿下的沈妃,让那慧如出来拜见。”
侍女们听得此中言辞,已大概知晓来人的意图。可是人既然已经进来了,又是太子殿下名正言顺的家眷,总不能拦着不让她见。
况且慧如自己在厢房里听说之后,也甚是冷静的沉思了片刻,而后起身更衣梳妆,又叮嘱外头的侍女道:“好生伺候着,不可怠慢了。”
她换了一件素雅而又不失礼仪的粉色襦裙前去拜见这位沈侧妃,却不想,这一去,便不曾回来。
沈侧妃在她的茶水里下了毒药,是见血封喉的牵机。慧如不知深浅,喝下去之后不到片刻便七窍流血,而沈侧妃随后却只是看着她在地上痛苦的挣扎扭动着,等看够了之后,才踩着她的手指头一脸淡漠的走出了慧心堂。
也没人能说得清为什么沈侧妃会忽然间有此疯狂的举动,她从东宫借故回去娘家省亲,向太子妃告了假,却只在家中住了两日便留下书信说要出外走走。而后便带了两个侍女两个侍卫,一路南下,径直前往镇江,寻来慧心堂。下毒杀人,而后不慌不忙的带着人离开。
直到收到急报时,萧统都不敢相信,这信中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韦明庭眼见他手中的信纸飘落于地,便捡拾起来,看完之后也茫然张大嘴:“殿下?——这,这是真的吗?”
萧统当即没有耽搁片刻,只带了数个侍卫便快马奔下山。入城时已是夜色将至,天上又忽然下起骤雨来,萧统坐在马背上,一任雨水浇头而下,将一张脸连同周身的汗水都冲洗的干干净净。可是眼看着江中奔流不息的水面,滔滔不绝的浪花,他心里却无比的澄明与悲凉——慧如死了,他跟青鸾之间的情分,只怕也要到此了结了。她将妹妹托付与自己,千叮万嘱,让他将其视作自己的亲妹一般,可是到底他却没有护住她,反而让她惨遭横死……
是夜,萧统在进入慧心堂,看过慧如已经被装殓好的尸身之后,只是满目悲凉的在庭院中亲自摘下一朵尚未绽全的蔷薇花。他将花儿插在慧如的鬓角上,而后伸手替她阖上一直睁着的双眸,低声道:“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子蘩,你一路好走,若来世我们真能做兄妹,我会是那个用自己性命来护着你的兄长。”
他的泪水低落在她不肯瞑目的脸颊上,说来也怪,很快,她便安详的阖上了双眸,似乎静静的甘心情愿的往另外一个世界而去了。
这夜,宝船在海面上遇到大浪。青鸾在船舱内被颠簸的几乎连胆汁都吐出来,幸而云镜眼明手快功夫好,及早将屋内一些容易撞伤人的家具都从窗口推了出去,而后又紧闭舱门,带上了一个简易行囊,甚至做好了万一船翻入海之后,两人要在海中飘行求生的准备。
也许是因为面临着生死关头,青鸾反而心境安宁下来。她与云镜两人紧紧的牵着手,忽然落下泪来。
云镜以为她是感伤处境艰难,不想,她却哽咽着摇头,将右手手背伸出来,道:“我错了,我不该把子蘩留在镇江城,我不该堵着那口气不去见她一面……如今她走了,我们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说一句话了,我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难过。”
云镜起初没有听明白,过了一会才借着旁边的一盏风灯的微亮问道:“你说什么?你妹妹不是在镇江由太子殿下照顾么?怎么会——”
青鸾将那只原先断过一次,迟迟未能长出来,而今再次齐根而裂,鲜血迸涌的手指放到自己眼前,随后双手掩面,在云镜的怀中放声大哭。
这一场风浪,随着晨曦的到来才渐渐平复。次日清晨,当云镜唤醒青鸾的时候,她迷茫的睁开双眼,船舱内的一切都凌乱的如同另外一个世界。而奇迹似乎也眷顾了这一船的人,因为即便是在船上的门窗都已经被扑上甲板的风浪挤压变形无法打开的情况下,也并没有一人身亡。
青鸾在云镜的帮助下,顺着破开的船窗爬出了房间。当她走到甲板上,见到正在冉冉升起的一轮旭日时,不禁再度泪如雨下。
劫后余生,死里逃生。在经历了这一场劫难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心,一直留在那片生养自己的土地上。那里有她牵挂的亲人和爱人,有她曾经守护的执念和梦想,就算走到了千里万里之外,她也依然只是想回到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