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做,"厂长检查数据后说,"但纯复制没意义。我们可以优化材质,比如用钛合金..."
"不,"龙安心坚决摇头,"只要钢的,尽可能接近原版。"
当第一把复制品出炉时,龙安心亲自测试了手感。重量和平衡几乎与原版一致,只是新钢材需要"养"。按照陶赛的说法,工具要"喝"够银屑和汗水,才会听话。
傍晚,龙安心带着整套复制工具回到合作社。陶赛已经能坐起来,看到新工具时眼睛一亮。他挨个检查,不时敲击听音,最后满意地点头。
"魂在,"他指着工具说,"你加了东西。"
龙安心确实做了微调——在每件工具不显眼处刻上"龙"字和蝴蝶纹样的结合体,象征两个家族的再聚。陶赛看到这个设计时,突然老泪纵横,用苗语说了很长一段话。
翻译也激动起来:"他说这是天意。三百年前分开的技艺,今天要合璧了。"
第二天,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陶赛用新工具示范"泪丝"技法时,银丝竟然比以往拉得更细更均匀。老人自己也惊呆了,反复检查工具,最后大笑起来,称这是"汉苗钢"的神奇。
更神奇的是吴晓梅发来的消息:她找到了愿意帮忙的老挝苗族绣娘,通过视频远程指导纹样融合。屏幕里,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唱着古老的织布歌,手指灵活地演示八芒星的绣法。
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陶赛的病情在棺材菌的作用下逐渐好转,他白天教龙安心银器技艺,晚上口述家族历史让翻译记录。通过这些碎片,龙安心拼凑出一个跨越国界的匠人网络——从贵州到老挝,从清代到现代,汉苗工匠如何互相学习、彼此成全。
第十天,第一枚完整的"寻根扣"诞生了。陶赛将传统蝴蝶纹与老挝藤蔓纹结合,中心镶嵌一小块从祖银上锉下的黑粒,象征"离家的种子"。更绝妙的是,当风吹过银丝编织的网眼时,会发出细微的鸣响,像远山的回声。
"会唱歌的银饰,"陶赛骄傲地宣布,"只有用'龙'匠工具才做得出。"
龙安心小心地捧起这枚银扣,突然明白了订单名称"寻根礼盒"的深意。对离散苗胞而言,这不仅是工艺品,更是可以触摸的记忆,是跨越时空的归途。
随着第一批样品完成,生产速度越来越快。妇女们已经熟练掌握12%老挝纹样的比例,甚至创造出几种新图案。陶赛的银匠组也扩充到五人,包括吴晓梅和两位本地年轻人。
第二十天,吴晓梅带着最后一批棺材菌回来。看到合作社的变化,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特别是当龙安心展示他用改良工具打造的银丝蝴蝶时,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什么时候学的?"
"陶公说我有'钢魂',"龙安心笑着引用老银匠的话,"适合打银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当晚验收工作时,陶赛突然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是七把形态各异的古旧工具。"给你,"他通过翻译说,"完璧归'龙'。"
龙安心认出这是箱子里最精美的几件,包括那把刻"龙"字的錾子。他刚想推辞,老人已经按住他的手:"工具要找手,就像歌要找喉咙。"
这句话像闪电般击中龙安心。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将木工工具交给他的情景。当时他不解为何要带着这些"落后玩意"去大城市,现在才明白,那不仅是工具的传递,更是血脉的召唤。
第二天清晨,合作社收到美国发来的确认邮件,随附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1970年代的老挝苗族难民营,一位妇人胸前佩戴的银饰,赫然与现在做的"寻根扣"几乎一模一样。
"她说这是她母亲,"吴晓梅翻译着邮件,"希望银扣能带母亲的灵魂回家。"
陶赛看到照片时,突然跪地痛哭。通过断断续续的翻译,大家才明白:照片中的妇人正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姐姐,1975年后就杳无音信。
龙安心立即联系美方,请求提供更多线索。同时,他提议在这批银扣中特别制作一百枚,掺入更多祖银,称为"归魂扣"。陶赛亲自设计图案,将蝴蝶翅膀延长成飘带形状,象征回家的路。
生产进入最后阶段时,龙安心发现一个严重问题:订单要求的包装盒无法及时到货。眼看交货期临近,他急得满嘴起泡。还是吴晓梅想出办法——用村里传统的枫香木薄片盒,既环保又有苗族特色。
"但成本..."龙安心翻看账本。
"百家谷的回报来了,"吴晓梅笑着说,"阿勇叔主动提出免费提供木材,只要将来合作社多收他家的紫米。"
最后一枚银扣完成那天,陶赛穿上珍藏多年的老挝苗族服饰,主持了一个简短的仪式。他将祖传的银匠炉点燃,让每个人将一件代表自己的小物件放入火中——线头、银屑、甚至是一片指甲。
"火记住,"他通过翻译解释,"以后无论走到哪,这火都能认出来。"
龙安心想了想,将父亲留下的一把旧凿子投入火中。火焰猛地窜高,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三百年前的汉族铜匠和苗族银匠,正隔着火光向他微笑。
包装工作持续到深夜。龙安心仔细检查每一份礼盒,确保绣片和银扣完美搭配。吴晓梅则负责最后的刺绣——在每个内衬上绣一个小小的"??"符号,象征月亮照见溪水,也象征这段跨越国界的情谊。
凌晨三点,当最后一箱货装上快递车时,合作社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开来自酿的米酒,大家举碗庆祝。陶赛喝了一小口就又开始咳嗽,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光。
"他说要谢谢你,"翻译转述老人的话,"不仅救了订单,还救了他的魂。"
龙安心摇摇头,指向胸前的蝴蝶银饰:"是它带我找到了该走的路。"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龙安心独自坐在合作社门口,手里摩挲着那把归还原主的"龙"字錾子。吴晓梅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茶。
"想什么呢?"她问。
"想我父亲,"龙安心轻声说,"他生前总说手艺人不该有门户之见。现在我终于懂了。"
吴晓梅挨着他坐下,两人肩并肩看着太阳从山后升起。第一批燕子开始外出觅食,在晨光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陶公今早告诉我一件事,"吴晓梅突然说,"那把錾子上的'龙'字,在老挝苗语里读作'阿耶'..."
龙安心猛地转头看她:"什么意思?"
"根。"吴晓梅微笑,"深埋地下,连接一切的那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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