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外的风裹着沙砾,把客栈檐角的铜铃砸得叮当作响。舒步麒缩在榆木柜台前,就着半碟茴香豆抿了口烧刀子,喉头火辣辣的刺痛倒让他清醒了几分。
"掌柜的,这三月飞雪怕是要冻死骆驼。"他敲了敲空酒壶,瞥见柜台后独眼老者腮边那道蜈蚣似的刀疤,"再来半斤——兑过水的可瞒不过我舌头。"
独眼掌柜从喉间挤出两声闷笑,酒勺刚要探进酒缸,客栈门板突然被狂风撞开。七名头戴逍遥巾的灰衣人踏雪而入,布履在夯土地面印出整齐的八卦纹水痕。最后进来的女子解下青布斗篷,露出鸦青道袍上银线绣的云雷纹,腰间悬着的鎏金铜牌刻着"青云"二字。
"贫道青云观叶莉雪。"她将铜牌按在积满油垢的方桌上,震得邻座刀客的酒碗晃出半圈涟漪,"奉掌院真人之命追查军械案,劳烦掌柜出示半月来住客名录。"
舒步麒眯眼打量那道袍下摆的泥渍——分明是官道特有的红胶土,这群道士竟是从肃州卫快马赶来。余光里独眼掌柜的右手正缩向柜台暗格,喉结滚动时刀疤扭曲如蜈蚣昂首。
"道长要查案也该挑个暖和日子。"他忽然起身挡住掌柜视线,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凑近方桌,"这般大雪封山,鬼影子都......"
话音未落,三枚透骨钉擦着他耳际飞过。独眼掌柜袖中匕首寒光乍现,淬着幽蓝的刃尖直取女子咽喉。舒步麒旋身踢翻酒桌,木屑纷飞间短剑已架住毒刃,金铁相撞的火星溅在冻硬的夯土地面上。
"漠北碎岩劲?"叶莉雪长剑如灵蛇出洞,七朵剑花封死掌柜退路,"金刚门余孽也敢在中原造次!"
老掌柜独目充血,匕首在墙上划出三寸深的沟壑:"二十年前青云观屠我满门的仇......"嘶吼突然变作惨叫——舒步麒的银针正插在他曲池穴上,整条右臂顿时软垂下来。
青云观弟子结成两仪阵正要上前,地窖方向突然传来木板断裂的闷响。舒步麒脚尖挑起酒坛碎片射灭油灯,黑暗中有温热血珠溅上脸颊。待火折子重新亮起,只见掌柜喉间插着半截断箭,箭尾翎羽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是兀良哈部的箭。"叶莉雪用剑尖挑起箭杆,眉心微蹙,"但这桦木箭杆的刨制手法......"
她话音戛然而止,突然拽着舒步麒向后疾退。三支鸣镝箭破窗而入,钉入方才站立的位置,箭尾仍在震颤不止。窗外雪幕中隐约传来马蹄声,却在东南方向突然转向,很快被呼啸的风雪吞没。
"追不上了。"舒步麒抹了把脸上血渍,嗅到指尖残留的松脂味,"箭杆涂过辽东火油,这些可不是寻常马匪。"
叶莉雪还剑入鞘,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递来:"阁下身手了得,可是军中退下来的夜不收?"
"舒三,跑单帮的。"他接过帕子却不拭面,反而凑近鼻尖轻嗅,"沉水香?道长这般讲究,倒像龙虎山出来的贵人。"
两人对峙间,客栈外突然传来车辙压雪的吱呀声。四匹河西骟马拉着油壁车停在门前,车辕铜牌上"周"字被风打得叮当作响。葱白指尖挑开青布车帘,露出半张芙蓉面。